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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07

分身有道的文學奇才




葡萄牙詩人佩索亞 (Fernando Pessoa),47 歲便因肝炎發作去世,他一生煙酒不綴之外,還加上長期失眠。每個人對待孤單和無聊的方式不同,有人組局狂賭,有人晚晚酒巴「蒲」,佩索亞的方法,是創造3 個虛擬詩人來陪伴自己,他不止寫出他們的生平和相貌特徵,還為他們創造風格不同的詩:

卡埃羅是鄉下仔,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他是天生的游吟詩人,像英國的浪漫時代詩人,26 歲早夭;坎波斯是造船工程師,喜寫無韻自由詩,傾慕美國詩人惠特曼和義大利前衛詩人的作品;里斯是醫生,受過嚴格的教會學校教育,寫詩講究格律,崇尚古典主義。坎波斯和里斯是卡埃羅的弟子,卡埃羅是他們公認的大師。

得過1990 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墨西哥詩人帕斯 (O. Paz) ,讀了佩索亞的創作後,評語簡短直接:卡埃羅是太陽,其他人都在環繞他的軌道上運轉。里斯相信形式,坎波斯注重感受,佩索亞本人喜愛象徵,卡埃羅什麼都不信,只存在。佩索亞自己說,我把一切戲劇性的能力都放進卡埃羅,知性訓練都放進里斯,並想像適合他的音樂,至於放進坎波斯的,是我自身生活中不允許的所有感情。

佩索亞5 歲失怙,母親再嫁,繼父是外交官,隨之遷去南非,17 歲才重返里斯本,懂英文創作。他稱虛構人物的一切描述為「異名 (heteronyms)」成分。這樣的人物總數有40 多個,佔了他創作的三分二,耶魯文學教授布魯姆,在他的<<西方正典>>裡稱讚他的想像力超出阿根廷的奇才博爾赫斯 (J. L. Borges) 。

佩索亞死前一年,出版了一本薄薄的詩集 「Mensagem」(訊息),得了個獎,算是安慰,死後,留在車尾廂的手稿達2500 多篇,才逐漸廣為人知。

我最早知道佩索亞,是在香港公共圖書館借回來英國John Pilling寫的<<50個歐洲現代詩人>> (1982),12年後,見布魯姆把他收入<<西方正典>>一章,與博爾赫斯和聶魯達並列,聶魯達是1971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關於佩索亞的評介,英文中也不多見,中文更少,所以見了李煒的<<書中書>>,也就毫不猶疑的買下。(2之2)

一個中國墨客的告白




我喜歡<<書中書>>英文原著的名稱「Confessions of a Chinese Ink-Drinker」,不知道中譯者余珊珊為什麼選用這樣一個平淡的書名,因為像電影中的戲中戲,多是跑龍套的角色。
照理,余珊珊是詩人余光中的千金,家學淵源,識見不凡。<<書中書>>的作者李煒,來頭也不少,他是台灣女作家兼編輯曹又方的哲嗣,15 歲到美國時的英文程度還很差,本來念數學,以為英文比較簡單,自從遇到一個12 歲的數學教授,發覺數學須要更早熟,才知難而退,改念文學,其實,任何真正的學問都不簡單。
李煒以優異成績在芝加哥大學英語學系畢業後,投身出版界,先後在多家出版社任編輯,懂得英、法、德、義、拉丁、古希臘等6 國語文,唯獨不懂中文,無法閱讀他母親的著作。

他母親曹又方的經歷也很傳奇,1998 年12 月,58 歲的她,臨去澳洲前夕,得悉患上卵巢癌第三 期,動過兩次手術,6 次化療,既舉辦過生前告別會,兩年後又以重生茶會,宣告戰勝病魔,是個生命力驚人的女强人。她寫的書:<<做一個有智慧的女人>>,<<人生一定要精彩>>,<<越來越會愛>>…,都很勵志,不過,最後還是不敵病魔。

買書是一種機緣,去年去紐約,寄住朋友家中,朋友一家住在法拉盛 (Flushing);據朋友說,法拉盛的唐人區,比曼哈頓的唐人街清潔,有後來居上之勢,但沒想到有中文書店,而且我們每天的行程排得緊密,根本沒時間逛書店,直到臨返多倫多的前一天,Eric 才知道我愛買書,告訴我,在附近的38 街,有家買繁體字版的台灣書局,由於泊車不易,在匆匆不到15 分鐘內,我在書店走了一圈,<<書中書>>是我所挑的書中一夲。

此書書前有夏志清和余光中的序,名家推薦,自然值得信賴;但我連速讀的時間也沒有,對作者和譯者的背景,也是回到多倫多後才知道。當時的決定,是看了簡單的目錄,此書論述的30 個人物 (其中的浮士德和阿基里斯,只是想像角色),竟有葡萄牙的Pessoa,俄國的 Mandelstam 和 Nabokov,法國的Barthes,Celine 和 Valery,義大利的 Eco,德國的 Benjamin,還有政治和哲學家,有的更寡聞,所以毫不考慮。余光中說,李煒博學專精,令他想起已故的錢鍾書,李煒今年才35 歲,如何不驚人。

免洗筷子


免洗筷,亦即一次用完即棄的筷子(disposable chopsticks),通常用竹或木條製成,清潔情況向來有問題。在一些不太講究的食肆,尤其此間盛行的food court內用膳,又很普遍常用。兩位朋友近日同時電傳給我這條有關免洗筷的訊息,是希望我再提醒大家一次,儘管關注的人已日漸增多。

免洗筷現時多由越南中部的高地製造,再運銷各地,竹枝切削成細條後,用琉璜燻,或雙氧水漂,目的並非消毒,而在使其外觀較潔白,烘曬乾後,綑成一大扎,有的連箱都不封裝,便送到港口船運。在船上任由艙裡的老鼠和蟑螂攀爬和排洩,隔了好一段日子,有時長達一個月。船到達目的地後,筷子未經消毒,便運至小型加工廠入紙袋,直接送到食肆擺上枱面,供客使用,粗心大意的食客隨即中招。

1995年,台灣的中學生做過一個得獎實驗,把免洗筷浸水一周後,水發臭,用浸出來的臭水發綠豆,豆芽發得緩慢,長到5至6公分,便停止再長,最終死亡。火燒這些筷子,冒出的黑烟,用試紙測試,呈強酸性。這些筷子中後來証明含二氧化琉,吸進二氧化琉,人會呼吸困難,嘔吐,腹瀉。有些體質特殊的人,無法使亞琉酸鹽變成琉酸鹽,又會誘發過敏反應,以致氣喘和呼吸困難。這位作者引伸說,亞琉酸鹽與鈣結合,會導致骨質漏失。琉璜中含的重金属鉛和汞,體內積久了會中毒,甚至衍生淋巴腺癌。用免洗筷吃湯麵,液體中釋出的二氧化琉,比乾筷上更多,用免洗筷吃火鍋,形同自殺。有沒有這樣嚴重,大家自己去權衡。

一棵生長20年的大樹,約可製3000至4000雙筷子,台灣人崇尚和風,喜用竹木筷,月銷600萬雙,一年耗用100億對免洗筷,相當於吃掉290棵大樹,不利環保。這位台灣作者建議,自携私家筷子去食肆,但此舉不合國人生活習慣,折衷辦法,是用清潔的膠义膠匙,或乾脆用洋人刀义吃中餐,怪相是怪相了一點,為了衛生保健,也只有不去理它。台灣人對免洗筷的另一稱謂,是一夜情筷子(one night sex chopsticks)。

哥本哈根的神秘之行


去年3 月,台灣上演英國邁高弗賴恩(Michael Frayn)的舞台名劇<<哥本哈根>>,由台灣大學製作,免費入場。

此劇由符宏征導演,三個主角分別是邱安忱,謝俊慧,吳定謙。中國國內,南京大學和北京早在2005 年已演過,由王嘵鷹執導,三個主角分別是梁國慶,何瑜和楊青,在網上看到他們的劇照,一身純白打扮,相當耀眼,據稱連演達100場。原劇在倫敦皇家劇院初演,距今已10 多年。
此劇題材別致,講兩個著名科學家玻爾 (Neils Bohr) 與海森堡 (Werner Heisenberg) 之間的故事,玻爾是物理學上丹麥學派的掌門人,海森堡在物理學上的創見,是「測不準原理」(Uncertainty principle)。兩個人的關係微妙,亦師亦友,一個是德國人,另一個是猶太裔丹麥人,更複雜的是,他們研究的,是當時物理學上最尖端的量子物理學,應用範圍,包括原子彈的製造。

事實上,當時誰先掌握了這種犀利的高科技殺人武器,誰就肯定打勝這場仗。証諸其後美國的曼哈頓計劃,成功製成原子彈,在日本的廣島和長崎做了試驗,二戰亦因此得以提早結束。故論者認為,納粹德國若不是廹害猶太科學家 (愛恩斯坦在內),二戰的歷史將改寫。

海森堡前往丹麥首都哥本哈根,是在1941年9月,其時丹麥已成淪陷區。海森堡此行,表面上是去講天文學,順道探訪他戰前的物理學老師玻爾,實際上,想向玻爾探聽同盟軍發展原子彈的進展消息;玻爾是美國Los Alamos 核子武器廠的物理顧問 (美國3 個月後才参戰)。為了怕被竊聽,兩人故意假裝散步,但他們會談的內容,一直是個謎,測不準。

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亦是個謎,大意是,微觀世界的粒子行為,與我們日常觀察的不同,愈想測出粒子的位置,所得速度數據愈不準確,位置和動量,不可能同時具有磪定數值。
戲劇的張力亦在此,到底海森堡向玻爾打聽消息的目的,是替德國套取情報,還是像有的人認為,海森堡是想說服玻爾,雙方共同放棄原子彈研究計劃,免得人類遭受空前浩劫。此行動機的分歧,關乎海森堡的效忠問題,到底他是傾向聯軍,還是納粹希特勒的崇拜者。無論如何,事後兩人不歡而散。
弗賴恩是讀了海森堡的傳記後,決定寫<<哥本哈根>>,用戲劇形式探討現代史上這重要的一頁。全劇只得三個演員,除了兩個男主角,另一個角色,是玻爾的妻子瑪嘉麗特。情節亦從三方面角度去思考,牽涉到三個人的背景和性格:玻爾行事穩重,欣聞傑出學生來訪,由於他有個兒子駕艇意外喪生,一直內疚,對海森堡多少有補償心理。海森堡是任務在身,加上他的急性子,言語難免莽撞。瑪嘉麗特始終認為,海森堡是敵對的德國人,不懷好意而來,整個戲,也就在三人的互動中運轉。

人生意義




寫下這四字標題,可能令大家「嚇」一跳,包括我自己。任何人都不可能用短短數百字把這一命題說得明白。日常閒談中,此四字尤其容易引起誤會,對方一聽見,便認定開始「講耶穌」;但西方作家似乎樂此不疲,叔本華,尼采等的經典著作不計,當代就見哲學家J. Cottingham,J. Baggini (見其「What’s It All About?」) 先後寫專書探討過,最近的一位,是英國的學者伊高頓 (T. Eagleton,上圖) ,他們寫的全都是袖珍版小書,一個晚上可以解決。
伊高頓是文論家,寫這樣的書被認為是外行,他曾與耶魯文豪布魯姆(H. Bloom)開過筆戰,不知會否又因此惹起火頭,他樹敵頗多,最近寫書大批新無神論的兩位英國代言人:道金斯和希欽斯,我們是局外人,不妨借題發揮一下。

伊高頓開宗明義,先排除宗教方面的探討,對信徒來說,人生的意義便是向神奉獻,神的本體,既無法確定,探討下去,便意義不大。哲學家維根斯坦的神奇論,伊高頓認為,這只是德奥條頓人對世界的讚美方式,不算圓滿解答。
現代主義和存在主義強調個別的選擇,獨斷獨行,於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價值觀,因人而異,各適其適。分別視家庭、愛情、運動、國家,學識,甚至吃喝玩樂為幸福的根源。人生意義,便是盡其所能,向自己的目標積極投資:成家立業,不停戀愛,練身健體,忠心報國,沉迷賭博,鑽研學問;最後一項,可以浮士德做人版,長年累月皓首窮經,以致年老色衰,不用魔鬼教唆引誘,他自己也覺得,倒不如把靈魂賣掉,可以和年輕貌美的瑪嘉里達(Gretchen)諧連理、譜新曲,我們的學術界,不乏這類白髮紅顏的例子。現實生活中,魔鬼的代名詞是權勢與財富,一世人營營役役,所為何事?君不見,有了財富,便可左擁一個阿玲,右抱另一個阿玲,我是羨慕而非嘲諷。

伊高頓在他的自傳中,曾以外星人寓言解釋金錢的效用,外星人在原居的星球上,每一段時間內只能幹一件事,到了地球,發覺人間有種叫”貨幣”的東西,無往不利。可以毫不費力同時並進各種玩意,他也同時掌握到世人對金錢的兩種態度,有些人用全部精力追求;另些人全心全意鄙視。以伊高頓過去對資本主義不懷好意的論調來判斷,他顯然屬於後者。
他追求的人生意義,是人類在彼此關愛中共同創造美好的新世界,集體主義的態度是積極的,只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樂意做開荒牛,換言之,人生意義是個永遠沒有解答的命題,他的書寫了等於沒寫。
個人有點小體驗,人生最乏味的莫如重複,像<<摩登時代>>裡工廠生產線上的差利,如果我們讀的書看的電影,全都一模一樣,千篇一律,千曲一聲,寧願及早消逝,新鮮變化,可能就是現世唯一值得珍惜的樂趣,老朽不死的最大好處,是看多一天花花世界。

反唇相稽

轉移對方注意力的燻鯡,削弱對方觀點,令之變成稻草人,再有,便是直接的反唇相稽,有時,不一定得逞。反唇相稽,說到底,就是你可以犯,為什麽我不可以犯。這不是雙重標準,又是什麼?

媽媽有回對幼女說:阿珍!不准你用咁嘅態度同我講話,我係你媽咪!你估係邊個。
阿珍:阿媽,你同阿嫲,夠係咁嘅態度同佢講咯。又唔見阿嫲又話你咯喎。
在一旁的長女阿蘭,馬上糾正妹妹:阿珍!阿媽同阿嫲講嘢嘅態度,可能唔係幾啱!唔通你咁嘅態度同阿媽講嘢,就啱?唔通負負得正,兩個「錯」加埋,就等於「對」咯喎。
兩個錯誤,後一個錯誤,以前一個錯誤做基礎,前一個錯誤尚未糾正,怎麽能把後一個錯誤當正確呢?說得也有道理。


如果前面都下了結論,最後棄權又如何?
孟子與齊宣王的那段對話,放在我們這個議論脈絡裡,也相當有趣。
孟子問齊宣王:你的一位大臣要到楚國去出差,把妻子兒女託付給一位朋友照顧,他出差回來,發覺妻子兒女挨餓受凍,對這樣的朋友,該拿他怎麼辦?
宣王回答:不該再跟他來往。
孟子又問:你的執法官員管不好他的下屬,該拿他怎麼辦?
宣王:該將他撒職。
孟子再問:那麼,一個國家的政治搞不好,又該怎麼辦?
宣王顧左右而言他。

換言之,談到別人的過失時,我們都答得乾脆爽快,不假思索;可是當燒到自己個疊,便顧左右而言他,不置可否了。
論証,是要對議論的主要問題,做出直接的回答,如果回答的人不肯給出責任性回答,他就犯了漠視問題的謬誤 (fallacies of ignoring the issue)。齊宣王是君王,有條件不答,孟子一介書生,奈他不何。阿珍面對母親和姐姐兩座大山壓下來,也唯有忍受雙重標準的專橫。

稻草人


日常生活中,夫妻間總難免有些小爭執。有對夫婦,丈夫一向做事很有條理,妻子就比較大頭蝦,用完東西,很少放回原位,沒有手尾,以致下次有人要用的時候,先得花時間東找西找,這真是個壞習慣。
有次,丈夫又找不到要用的剪刀,結果在妻子的桌上找到了,忍無可忍,於是丈夫對妻子說:我不知提醒了你多少次,用完東西,一定要放回原位,免得人家要用不好找,浪費時間,可你總是做不到。

妻子聽了,隨即收起笑容:大老爺,在你眼裡,我就沒有做對的時候,難道我就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一無是處嗎?一把剪刀,值幾個錢,有什麽大不了,最多下次去一元商店買多幾把就是,家裡每個角落都放一把,你大老爺總稱心如意了吧!
其實,丈夫只是希望她主動改一改她的壞習慣,並沒有說她沒有做對的時候,也沒有說過她一無是處,這是夾硬砌「言辭」生豬肉,叫人食死貓。至於說去商店買多幾把,為什麽她自己不及早注意到不便,買把回來供她專用,豈不省事。

論証中,我們往往故意歪曲和誇大別人的言辭,令旁人聽來,覺得當事人很刻薄,難相處。這種把對方像「稻草人」般綑紥起來,削弱對方的原意,任由你攻擊,在批判性思維中,稱為「稻草人策略」。
你老實告訴一個朋友,最近趁空到國外去了次旅行。他聽了,不問你玩得高興不高興,有什麼新鮮見聞。而說:你就好嘞!有錢嘆世界游埠,仲唔巴閉咩!難委我地呢D窮光蛋,日做夜做捱世界。這番話,聽起來好似開玩笑,實質是用冷嘲熱諷的口吻,把對方當「稻草人」捆綁,再也沒有興趣續談旅行的事。其實,你幾時話過自己很有錢,你的旅費可能向銀行借貸來的,佢又知唔知,你幾時在朋友面前演過嘢!佢日忙夜忙,你幾時幸災樂禍過。

歪曲別人觀點的手法很多,限制之、概括之、簡化之、誇張之、虛構之,不一而足。
在電影<<綠野仙踪>>裡,「稻草人」缺少腦袋,一心想尋智慧,如果碰上一個像上述的那樣朋友,還有什麼智慧可用。有次,小兒未能及時替人家修理電腦,我說,他近來工作很忙,電腦的主人馬上還我以顏色:「梗係啦!佢係你個仔,仲唔爭住佢咩!」他是用條裙帶把我綁實。

燻鯡


打獵時候,獵狗追逐獵物,如果你想轉移獵狗的注意力,故意用一條燻鯡 (red herring) 引開牠。這個詞,論述偵探小說時經常出現。
在法庭辯論中,也常遇到這樣的情形,對方往往藉此轉移陪審員的注意力,他便可暗渡陳倉,佔上風。
例如,原告在指控被告犯謀殺罪時,卻一再強調死者如何行為端正,清白無辜,謀殺行為多麽可怕,令人發指。原告最重要的,是証明被告有沒有「犯下」這宗謀殺罪,而不是強調死者死得可怕,謀殺的嚴重性。因為很簡單,只要被告沒有犯謀殺罪,死者死得更可怕,都與被告無關。

老張見到老王在室內吸煙,老張說,老王,你到外面去吸,別人便吸不到二手煙,這不是更好嗎?豈知老王說:吸二手煙沒那麽糟糕吧!你知道我每天踩脚踏車上班,跟在汽車後面,吸了多少汽車廢氣,汽車廢氣的油煙,比香煙糟糕得多呢!從前踩車上班,等於鍛練身體,現在是減壽害命。你知道我認識的一個小伙子,每天大清早跑步晨運,煙酒不沾,前兩天聽說他得了肺癌,年紀輕輕就患上絕症。
老王說了一大堆,都沾不上邊,愈扯愈遠,明顯在拖燻鯡,分散別人的注意力,淡化他的不良習慣。其實他要做的很簡單,為了公益,到外面吸,不就了事。

批判性思維的教材裡,有這樣一個近似荒唐的故事。檢察官向陪審員總結陳辭,被告律師故意拿出雪茄來抽,這已經令檢察官覺得突兀,勝負重要關頭,對方竟然好整以暇,若無其事,再加上被告律師雪茄的煙灰愈抽愈長,沒有掉下來。陪審員也覺得奇怪,一個個盯住被告律師,以致沒有留意檢察官總結陳辭的重點。結果,抽雪茄的被告律師打贏了這場官司。
事後,被告問律師,是怎樣令自己脫罪的,律師從口袋再拿出一枝新雪茄,從容不廹地在桌上取了一枚大頭針,插進雪茄。雪茄只管燒,煙灰因有大頭針頂住,沒有掉下來,整件事就那麼簡單,並不高深莫測,就像看人變魔術,知道了底細後,也就沒有神秘可言。所以在辯論中,千萬要集中注意力,以防別人放燻鯡。(法庭禁吸煙,所以故事荒唐,但可說明概念)

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


這是個經常被提出的問題,提問者往往以為令對方困惑,無法解答,以顯示他自己穩操勝券,高高在上,其實,他自己亦未必解答得了。哲學家有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有,他們掌握的工具(tool),是批判性思維(critical thinking)。批判性思維的首要條件,是先要把問題分析清晰,清晰意味思考問題要有層次。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這個問題,可從三方面去辨析:即從(1)經驗上、(2)根源上還是(3)邏輯上講,得出的結論便不一樣。

從經驗上分析,問題比較簡單,甲蛋孵化甲雞,自然是先有蛋後有雞,甲雞長大後生的是乙蛋,自然是先有雞後有蛋,乙蛋再孵化出乙雞。此乙雞不等於彼甲雞,此乙蛋亦不等於彼甲蛋,兩者輩份不同,不可混同而論。
從根源上分析,這問題是個不恰當問題,根據生物進化論,無論雞還是蛋,都是從非雞非蛋的其他物種遺傳變異而來,提問的人,必須先假定「蛋由雞產生」和「雞由蛋孵出」這兩個是「根本」事實。換言之,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想問根源,卻半途就要別人解答,所以是個不恰當問題。
從邏輯上分析,這問題不成立,不算問題,只是思想謬誤的「惡性循環」(亦稱「循環論証」)。猶之以下一段議論:連自己都不了解的人,卻試圖去了解別人,如何能成功。可是,要了解自己,談何容易,必須先知道別人對自己的評價,換言之,不先了解別人,又如何能了解自己。可見,了解別人,是了解自我的一面鏡子。這段議論是另一「惡性循環」的例子,前面說,「了解自我」,是「了解別人」的前提;後面又說,「了解別人」,是「了解自我」的前提,翻來覆去,無非令對方困惑,如果對方也像提問者一樣思想混淆,自然無法解答。

同一問題,從不同的層面思考,得出的結論完全不同,所以,有條理的分析很重要。批判性思維,目前在北美學界相當流行,坊間有不少這方面的指導讀物,北京大學也在2003年首次開設了批判性思維課程,已編有專書。有了完備的思想工具箱 (toolkit),跟人辯論,便無徃不利。

北征

跨過母親的棺木 把九歲前
一併埋給你
明天 明天是另一次透支

趕集的風已過 背囊藏不下
山前山後
這副身 原是根木片兒
一張嘴早擱在祠堂裡

書懷

這一帶蟒牆紅漆
任意塗抹着人車馬
黃雀的謠言
囤積在高聳的琉璃瓦
石樁偵伺的螳螂身
早已拓印輪聲下
半邊蘋果爛調
也譜不出細致情話
萎墬一地聰明葉
能算出多少枝椏

追蹤

伸手撥開空室的迷霧
塵土從脚下陷落懸崖
繩索暴怒在桁樑
門窗慌張退避

盜汗的午後驚醒
仰望單薄的一天澄碧
遭昨夜遠逝的星辰所遺忘
離棄如蒼松滿目的山陰道
誰的縱笑使花萼顛搖不止
是你的身影?還是步履

致歌手

當你的聲浪
一再用複眼和觸鬚向我探索
我已無力隨著你的身形擺動
再辨認不出你披掛的 是檀紅
還是栁綠
冬夜的高温 早把我欺騙
以為一陣急雨過後便滿溢生機
車窗外競走的霓虹
是脈管裡奔流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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