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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04

明知故犯

有人說,孩子不知道是非對錯,做錯了事,多是無心之失。成年人不知道是非對錯,做錯了事,除了無知,分明放棄了他應有的理性思考;但有些事,理性思考後,明知不對,為什麽仍照做不誤?

例如,中國的傳統道德觀念,認為正當的男人,不該嫖、賭、飲 (酗酒)、吹 (吸毒)、蕩 (無所事事),但為什麼二世祖之流,仍明知故犯?什麽原因令他甘冒大不韙,難道他真的不知廉耻,不畏別人的閑言閑語和批評?基督教的說法,是人類的原罪使然,聖奧古斯汀便做出這樣的解釋,人出生不久,即背叛了上帝的警告,從此永世受詛咒,只有信靠基督,才得救贖。

明知故犯的另一種解釋,來自希臘的哲人,亞里士多德認為人類的欲望太熾烈,蒙蔽了理性思考。英國劇作家王爾德有句名言:”I can resist anything except temptation”( 除了誘惑,我什麼都抵受得了 )。於是,有人受不了情欲的誘惑,男的偷腥,女的出牆。難道通姦者都不知道有婚姻契約和夫妻承諾的責任存在,為什麽仍不顧一切,勇往直前,把自己豁出去。連天主教神父都犯禁忌,明知狎童不容於教會。

還有一些情緒,也很難抑制得住,那便是「憤怒」和「恐懼」,激怒可致殺人,丈夫殺妻子,妻子殺兒女,兒女殺父母;恐懼也可致殺人,父母事業失敗尋死,擔心未成年孩子將來的前途,竟然強廹子女同歸於盡,共赴黃泉。這些殺人兇手,難道不知道本身的罪孽?為什麼仍明知故犯。希臘人有專用詞 Akrasia,形容明知故犯。只要有人明知故犯,說明理性思考的局限,倫理和道德的局限。

有沒有辦法阻止明知故犯?很難,你怎能制止一個人情欲的發洩,強姦犯失去理性時,連高齡老婦也要施暴。有長者教導發育中的青少年,性衝動時最好去洗個冷水浴,他不知道,人是熱血動物,冬天也會性衝動。青少年有時犯手淫,一天好幾次,明知對健康不利,卻樂此不疲。較開明的教育家提議,手淫是正當行為,只要不過度,適量的手淫沒什麽不對。

至於青少年的情緒爆發起來,焚毀汽車,砸破櫥窗,甚至無緣無故踢翻垃圾桶。教育家說,這些不良青少年,意志薄弱,缺少自制能力,他這麽說,大概他也沒有培養自制能力的良方。

火車軌和小孩

一群小孩在兩條火車軌上玩耍,一條車軌常有火車經過,另一條車軌已失修,不再使用。
孩子中有個顧及安全,獨自在那條棄用的車軌上玩。其他孩子則不顧一切,在常有火車經過的車軌上玩。

不久,一輛火車急馳而至,孩子都玩得迷頭迷腦,並未發覺火車的逼近,此時煞車已來不及了,如果你就站近轉軌的扳手旁,為了拯救那幾個小孩,你會不會扳動轉軌扳手,讓火車駛向廢用車軌;不過,這樣一來,火車有可能撞上那個獨自玩耍的小孩,他的生命便不保。

大多數人會認為你的決定正確,犧牲一個人,能夠挽救多幾個人,言之成理。不過,在你打算扳動轉軌手扳前的千鈞一刻,且再想一想。

那個單獨玩耍的小孩,之前他在棄用的車軌上玩的決定是正碓的,而其他的孩子在有火車經過的車軌上玩,是冒險不智的,為什麽為了挽救一群決定錯誤的孩子,而犧牲一個決定正確的孩子,這樣做,不太公平吧!

再有,既然在有火車經過的車軌上玩,心理早有防備,當聽到火車鳴笛,這群孩子便會爭相走避;但單獨在廢用車軌上玩的孩子,毫無心理準備,火車給轉軌後,出其不意突然闖進來,他多半走避不及,難逃一劫。

還有,廢用車軌既然失修,說明並不安全,萬一火車衝進來後翻倒,便危及全車乘客的生命。轉軌的原意,是為了減少損失人命的數量,現在可能闖下更大的禍,弄巧反拙,得不償失。

但現實往往有這種進退兩難的處境,由於考量不周,少數人的利益,常常為了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掉,縱使多數人的想法,有時愚蠢而無知,少數人的想法,不乏卓識而有遠見。要知道,正確的決定,不總是大多數人支持的決定,大多數人支持的決定,不總是正確。

人的價值,是不能用數量多寡來衡量的,假定那個單獨玩耍的小孩,長大後可能是愛恩斯坦之類的偉人,這並非不可能,而那群小孩長大後,全都碌碌平庸之輩,這不是下錯了決定。
當然,我們也可以反過來假定,單獨玩耍的小孩,長大後成了殺人無數的大獨裁者,而那群小孩長大後,盡都成了創造時代的革命英雄,豈非做對了決定。

總之,轉不轉軌,後果都不確定。正確的做法,是不轉軌,讓先前決定在有火車經過的車軌上玩的孩子,自已承擔責任,若因此喪命,也怪不得別人。

三藩市現代美術館

無論從外觀和展品,樓高5層的三藩市現代美術館 (SFMOMA),都不及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的規模,不過,杜尚 (M. Duchamp) 那隻叫「噴泉」的爭議性白廁缸名作,卻是館藏之一。

我們已和朋友約好,6 月20 出發,搭他的順風車去紐約市,現代美術館和古根漢美術館,都是我們排定節目要看的地方,到時可以再對比一下。可惜,中國「焰火」表演畫家蔡國強在古根漢的個人回顧展,從2 月22 日開始,已在5 月28 日結束,否則更有意思。

我們一行5 人到SFMOMA 時候,剛好遇上團體導遊時間,由一位老太講解,她說,展品大致按時序陳列,不知是她講得太慢,還是背得不動聽,原來的一群聽眾,逐漸離散,包括我們幾個人在內,各自去找想看的作品。
一些現代大師的名作,以前都在畫冊上看過,也知道點來龍去脈,不聽講解仍可應付。看原作和看圖片,感覺當然不一樣,除了顏色和肌理 (texture),有些畫作,非看原作不可,如蒙特里安 (P. Mondrian) 的格子構圖系列,平面圖片根夲看不出原來的三維立體。個人較關注的,是進入21 世紀的作品,在此現代主義失寵的時候,想知道當代畫家堅持的是什麼畫風,發覺其中有部份,真細緻得不得了,簡直用光拼凑出來。

SFMOMA 的頂樓正在加建一個大雕塑園,工程尚未完成,少不免失望。我們仍看到保羅克利 ( P. Klee) 的一些素描,意大利攝影家G. Baslico 拍的一組矽谷照片,3 位建築師T. Pflueger, G. Maatta-Clark 和P. Wegner 的設計構想草圖,以及洛杉磯畫家Paul Sietsema 的一批新作。

自6 月14 日起,SFMOMA 舉辦墨西哥已故女畫家費烈達卡蘿 (F. Kahlo) 的個展,這位有德國和匈牙利血統的女畫家,一生飽受小兒麻痺症和車禍重傷的雙重折磨,她的作品是痛苦的宣言。我看過兩部卡蘿的傳記電影,由荷李活影星Salma Hayak 演的那部<>,不及墨西哥Paul Le Duc 導、O. Medina 演主角的那一部,而12 日我們已北返。

再下一檔7 月11 日開始,10 月5 日止,將舉辦當代中國畫展,如果你在這段時間去三藩市,千萬別錯過。
(原刊 08年6 月20 日加東<<明報>>)

那柏的葡萄園

6 月4 日乘早機,從多倫多直航去三藩市,約6 個鐘頭後抵達,時差關係,那邊才上午10 點多。我們坐的是加航,航空公司卻把我們分配到聯合,凑夠一機乘客,這種賣豬仔情况常有,只害了來接機的襟弟阿基,不知變卦,站在加航出口乾等,我們則在另一個出口等他,還怪他遲到。

三藩市6 月天氣温,已高達30 多度,短程機不設午餐,肚子有點餓,本打算在附近解決。阿基說,已答應帶他從香港來參加侄女婚禮的妹妹,去Napa (那柏) 谷,参觀那邊的葡萄園和酒廠。

先回到他聖荷西居處,安頓好我們的行李,接了他妹妹,再去附近食館用餐。問我們累不累,有沒有興趣同行,我們都不是酒客,馬不停蹄,主要是去觀光。

這使我想起,當年跟一群瑞士見習神父去參觀意大利的酒窖,他們沿途試酒,酒窖內一陣陰涼,到現在,一隻隻大酒桶如在眼前,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張試酒的大木枱,由於酒液長年累月的浸潤,枱面軟得可以用指尖刻印。

灣區的那20 多個市鎮,若不是此區居民,真搞不清南北走向;大致上,三藩市、屋崙和聖荷西,成一個倒立的「品」字形。後來查地圖,才知道那柏在北面,去聖荷西要再折返。

我們參觀的第一家酒廠,阿基說外形像金字塔的入口,時近尾聲,門前一張小方桌後坐着一個男人,面前放了副手提電腦,他說,入內參觀要預約,試酒每位付30 元,真是睬佢都傻。

我們又去了另一家,剛好遇上意大利廠主不久前以95 高齡去世,門前的美國和意大利三色旗正下半旗誌哀。試酒的賓客不少,儘管也近尾聲,幾個工作人員都很客氣,有問必答,還送了我們兩夲介紹冊。廠東Robert Mondavi 的遺照,長長的臉蛋,看上去倒像瑞典男演員麥士馮西度。

釀酒用的葡萄,顆粒比我們平日吃的要小,現在還未到成熟時候。酒廠門前植了兩排橙樹和plum toe 樹,plum toe 樹的紅紫色果實,驟看來很像車厘子(櫻桃),我們見有個西婦摘來吃,還給了我們幾顆分享,味酸,還是喑紫色的車厘子好吃。
(原刊 08 年6 月19 日加東<<明報>>)

Carmel

來到三藩市,怎能不到Monterey 和Carmel 一遊,Monterey 有條沿海岸的17 哩公路,雖屬私人物業,只要放下路錢,也就由得你駕車貫穿。沿岸有臨近海邊的大高爾夫球場,在這裡打球,肯定要把風力計算在內。公路兩旁是一座座豪華的度假別墅,有人開玩笑說,就算送一座給你,也付不起高昂的地稅。

我們的車子在孤松石前停下來,據說拍照准許,若用來做封面,要收版權稅,虧業主想得周到,這樣的景觀,中國大陸多的是。

對愛欣賞畫的人來說,Carmel 是個好去處,小鎮的主要通道Ocean Avenue (海洋大道) 的兩旁橫街,盡是畫廊。我們頭一次來,参加當地的一天遊,只停半小時,內子意猶未盡,翌日央求正在度假的襟弟駛車來重遊。
第二次時間充裕得多,不僅可以下車穿插其間,且在一家亞裔開的Julihanh 餐館用午膳。即使這樣,要想每間畫廊都盤桓,一天根夲不可能。事實上,也不是真有那麽多作品足觀,其中有家畫廊的展品較愜意,喜歡的一幀抽象寫意作品,一看標價5 萬多,說明看畫的人還算識貨。

有兩家畫廊的橱窗,擱滿了以狗做主角的肖像,Carmel 不愧是寵物天堂,這裡常舉辦賽狗節,早有人說過,加州的狗都比別處的人過得舒適。荷李活影星奇連伊士活,一度做過此鎮月薪200 元的鎮長,他有什麼好政績,不甚了了,醜事倒是傳千里,他給人批評所開的旅館內,公共設施沒有照顧到殘障人士。伊士活是銀幕上的牛仔,當慣了馬上英雄,認為通過保護殘障法案的要求過份,曾出席國會為自己辯護,這和伊士活新電影「Gran Torino」的鋤強扶弱形象,有點走樣。

當天在別處,我們見到一個坐輪椅的交通警,拿了枝顏色粉筆,在每輛違規泊車的汔車輪胎上劃了條線,我們很想告知車主趕快駛車離開,免得旅遊期間無端損失,可惜等了15 分鐘,都不見有一個車主出現。

Carmel 像大多數旅遊勝地,有各種名牌商店,專賣帽的,專賣襪的,更有專賣洋燭和肥皂的,各種奇形怪狀和香味的肥皂,琳瑯滿目,跑這麽遠來買一方肥皂,回家捨得用嗎?我們回程時,遇上加州著名的山火,駕車的襟弟擔心公路不通,便趕不及回家了。
(原刊 08年6 月23 日加東<<明報>>)

好思的George

內子有9個兄弟姐妹,所以,我們的侄子和外甥特別多,自從香港移民海外,各奔東西,即在北美,也分隔4個城市,難得見面。現在小輩們一個個長大成人,學業有成,先後成家立室,我們才有機會碰面交談。由於每個人的賦性脾氣不同,加上我的英語講得不流利,交談也是3句起,5句止,難得五妹的次子George,和我一見如故,是小輩中談得最多的一個,也是讓我了解得他較多的一個。

George 正在念物理治療,半工半讀,他在YMCA (基督教男青年會) 的健身部有份兼職,相當忙。那天他約了他的墨西哥女友,來和我們告別,見他在一旁趕功課。女友擅長時装設計和化粧,帶了portfolio 給我們看,她化的粧,都請她的姨媽姑姐做模特兒,她母親是歌星。她現時的工作,學非所用。內子送了她一條橙色絲巾,她也送了她母親灌的一隻CD給我們。我對內子說,可惜,我早已不在這個行業,如果在香港,一定請Bobby陸替她想想辦法,Bobby 識人多,入行影視界,最須要的是人脈。

George 練體操,長得健碩,加上留了鬍鬚,外表比他實際的年齡大。他會跳break dance,他們幾個朋友,有次在商場空地表演,因為有人覺得好看,賞他們錢,致被保安驅趕。我問他,這種舞難不難學,他也是和朋友切磋,自學成功,有時看錄影帶,照着跳。他說,他有的朋友,頭在地上旋轉時不戴帽,現在當中再長不出頭髮。我問他懂不懂踏滑板車,他說正在學。

George 這樣活躍好動,想不到他居然主動和我談哲學,他是我小輩朋友中,唯一和我談思想問題的年青人,正中下懷。我把經常看的幾個英國哲學家網站 ( Nigel Warburton,Julian Baggini,Stephen Law等等) 告訴了他,他答應一定上網看。臨行,我們和他父子共膳,他答謝我給他這方面的指引,難怪他覺得跟他同齡朋友談不來。他說,朋友中只有一個跟他有相同愛好,程度不及他。

我們的親戚和下一代的年青人,不少吃IT 這行飯,難得George 另闢蹊徑,有這方面思路。我告訴他,Stephen Law 原是郵差,現在當了哲學教授。五妹一直擔心George 的發展,我想,只要他對哲學發生興趣,遲早知道怎樣找對出路。
(原刊 08年6 月25 日加東<<明報>>)

Dorothy

Dorothy 今年只有5 歲半,聰明伶俐。她幼時,父母帶過她來多倫多,大概沒什麽印象。今次她一見我,便熟絡地跟我打招呼,嘻嘻哈哈的。我跟她父母說,有了這個開心果,你們的日子一定容易過得多了。

Dorothy 喜歡繪畫和唱歌。她畫的畫,貼滿了她家客廳和睡房的牆壁;畫中,她是主角,現實生活中,她也是主角。她父親說,這個暑假讓她去學畫,發展她所長。

她有時自動哼起歌,我叫她小雲雀,她懂唱的歌不多,但會唱容祖兒那首<<我的驕傲>>。我們有時故意逗她唱,Dorothy 總是有求必應,間或停下來,腼腆地說不記得歌詞。其實,沒有人正式教過她唱歌,只聽到人家唱,便朗朗上口了。

她目前正在學彈鋼琴,請她為我們演奏,她一夲正經坐在鋼琴前,吊着兩隻腳。我們催促她開始,她非要家裡每個人都環繞到她身邊,她嬸母只有放下手上工作,安靜坐下來,她才開始。她可以不看樂譜,把18 隻練習曲一口氣彈完,有條不紊,記憶力驚人。除了繪畫和音樂,她喜歡讓人拍照,pose 擺完一個又一個。

平日,她早上8點上學,到中午,由她外公外婆接放學,用飯後小睡片刻,她父母下班後再接她回來。她說,外公外婆有時發生爭執,她一瞪眼,他們便不再互相埋怨了。

有次,我們大伙出外,上車時安排坐位,她拖着她最親近的九嬸和大姑媽,分坐她左右,我故意逗她,為什麼不和我同坐,她說,你是男的,該坐司機側。

我們參觀三藩市的現代美術館回來,送了她一夲公仔會活動的畫冊,希望她學懂那幾個英文生字,她卻堅持我跟她念,好糾正我的英語發音。她和我閑談時,告訴我,學校裡的同學和她合不來,不喜歡跟她一起玩。Dorothy,當然囉!你比他們懂事和成熟多了。

那天,我們吃過晚飯,大家一一告別。她知道我們此行是來參加她表姐的婚禮,不久都要回原居地。她跟母親坐在車上,關了車門。她父親說,家裡突然來了這麽多客人,熱鬧了幾天,一下子冷清清,她哭了,她母親在安慰她。

第二天,她父親來送行,我問,為什麽不帶她出來,他說,免得她又傷心哭起來。Dorothy,要哭的應該是你的大姑丈,每想起自己在你那個年紀,也是無牽無掛,整天在街上跑,那種日子,不可能再回來了。要哭的,不該是我嗎7
(原刊 08年6 月24 日加東<<明報>>)

小克

在香港甫下飛機,就聽叔遠說,當晚是香港雕塑家唐景森的喪禮,於是,我們趕奔他的靈堂,瞻仰了遺容和鞠了躬。多年前,我們在大嶼山他的創作室共敍,暢談藝事,一晃已人天永隔。
喪禮上,巧遇多年不見的小克和馮敏兒,敏兒拿着照相機不停拍,又兩相擁抱,主人家是藝術界中人,不太介意,在坐有的弔客不免觸目皺眉,真怕敏兒搞亂了局,暄賓奪主。
小克後來在給我的電郵說,見了我們後,整夜難以入睡,太多事情轉來轉去,經常以為來日方長,以致疏於通信問好,我其實比他更懶,朋友的信,大部分都沒回覆,我喜歡三兩促膝面談。
由於白天奔波太累,晚上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但這些年來,無時不在想念這位國泰時期飄忽的舊同事、老朋友。

當年為了方便到鑽石山釜山道上班,兩個剛考進國泰的副導演,林年同(國威)和我在九龍城露明道租了一間有露台的大房間,小克和現已移民紐約的莫展鴻常來坐,年同和我都藏了批書,他們有時看書看到深夜,小克就在我們的房間打地鋪。
那天,和我們共同相識的朋友在一起,我開玩笑說,我們的房東有三個漂亮的女兒,小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朋友都異口同聲說,不相信,這不是小克的作風,一定是我在講故;我們的房東確有三個漂亮的女兒,每次在家開舞會,總邀年同和我做她們的舞伴,那時的年青人都太單純,完全沒有非份之想。
小克後來的妻子是很有才氣的畫家,替也斯寫的詩畫過插圖,現在他們的兒子都娶媳婦了,我還在開這樣不實的玩笑。
後來,我們從西灣河趕去時代廣場和小克見面,我當面把這件事告訴小克,他露着缺齒的口微笑說,「對!你說的不是我。」

小克以前寫詩,也有系列文章介紹過中國古典文學‧目前的愛好是攝影,他拍下的照片已有好幾萬張。我問他,可有開攝影展的意願,他說一度有人談過,沒有開成。
我在意大利導演貝托魯奇的電影裡當臨記,小克發現了,正是他把那短暫的一刻,拍下照片來送給我。那時候沒有DVD,他顯然看過那電影不止一次。
他告訴我,現在住的地方相當闊落,租金便宜,以前是塊爛地,他在那裡已花了幾十萬改造,那一帶晚近地價漲,房東已加過一次租,明年便約滿,他要求過房東不要加太多,再加就無法負擔,不得不放棄。若不是時間不夠分配,一定去參觀參觀他的居所,我信任小克的品味。

旅行之苦

郵船公司的宣傳口號是「Escape Completely」(完全逃避),以這樣的心境去旅行最舒服,事實上不可能。我們都有俗務纏身,內子從事的是保險服務業,客户改個住址都要找她,我寫的專欄,算不了大活,想不到仍有不少麻煩。最理想是帶個laptop,去到邊寫到邊,但我用的是蒙恬手寫板,手提電腦未裝配件,再加上兩年前在美國機場過關轉機,弄到筋疲力盡,決定盡可能減少隨身行李,不帶電腦,結果弄到幾乎脫稿。

船上fax一頁紙,收費5美元,限定最少fax兩頁。澳門郵局有這項服務,收費較廉,香港郵局反而沒有。拿去酒店,他們只替住客服務,不接受walk in來客的生意。在悉尼,是利用網吧的scanner。為了fax稿,我三度勞煩了我的內舅,一位朋友的太太,另一位朋友的妹妹,她們都在工作的地方替我fax稿。我跟其中一位說,The problem of traveling ,is one can’t manage the works one should do, and bother his friends a lot。上次去旅行,專欄請了一個月假,無牽無掛,今次硬撐,實属不智。回來發覺,自己的字跡竟如此難認,錯誤百出。

旅行期間,最傷腦筋的是行李的處理,坐飛機怕超重,新買的東西,又怕塞不下皮箱。領行李要易辨認,原則上,我們都在皮箱上繫了橙色絲帶,仍擔心被人領錯拿走。我的一個皮箱被運輸工人拉斷手挽,要在香港另買。內子說,她的隨身行李有替換衣服,以防萬一。
在墨爾本機場,見海關牽了條狗,逐件行李嗅,有些行李,航空公司另行處理,不由輸送鍊出來,害得我們焦急。在悉尼機場,輸送鍊貼近牆邊,不像我們習見的橢圓形,很難擠得入,而且機件突然壞了,暫停。
在香港,可以在機鐵中環站提早寄艙,上次便約了住青衣島的Alan陳,在機場聊天。今回陰差陽錯,竟認錯了上機閘口的號碼,要從46號閘跑到1號閘,趕到時,機位頭頂的行李艙已塞滿行李,只有把行李東一件西一件的亂塞,下機時提取,肯定困難。

年紀大了,體力不濟,身手也不及往日靈活,再加上記憶力退化,約了人,一會兒忙了帶照片,一會兒忙了帶手信。幸而約會地點離居住地點接近,不致疲於奔命。
最失神落魄一次,內子在澳門的威尼斯人賭場失踪,我要憑地毡4種不同圖案,逐區尋妻。

萍水相逢

六個星期內坐了9次飛機,在輪船上渡過了稍為安逸的12天,到過16個城市,兩度重臨上海和香港,都是短暫逗留;應見面的朋友,沒時間見,連打個電話問安都沒有,來去匆匆,不近人情。
在香港期間,去了次深圳,又去了次澳門,有一天是換取新身份証,現在還要託人代領,大半天是接受蔡甘銓替香港電影資料館做的訪問,我跟Jimmy Choi 說,要不是他是「火島電影會」時期老朋友,以我目前的價值觀,絕不答應,因為我連自己的家人還未多見次面,結果要到臨返多倫多前夕,才和家人在波斯富街的太湖一齊吃了頓晚飯。

旅途中有苦有樂,樂的是見了些多年不見的親友,墨爾夲的大哥大嫂,侄子和女侄孫,奥克蘭的內舅夫婦,內侄內侄媳,欣聞他們就快添丁,北京的邱剛健,悉尼(雪梨)的吳承歡,香港的小克(張景熊)和馮敏兒,故人大多別來無恙。在香港甫下飛機,就聽叔遠說,是晚是香港雕塑家唐景森的喪禮,於是,又趕奔他的靈堂瞻仰了遺容和鞠了躬。
去上海期間,飛機上邂逅香港去上海的Eliza,她見我們年邁,無人接機,自告奮勇陪我們坐快車。她一個人離夫別子,來上海打工,晚上幾乎足不出户,頂多在她居住的莫泰(Motel)168連鎖旅館附近,買點水果和日用品。我們坐計程車去旅館,順道送了她一程,同一天晚上,特地到她工作附近的一家書店,等她下班,就在附近食肆共用晚膳,儘管內子已相當睏累,飯後仍步行送她回旅館。原相約再敍,可是從蘇州和周莊回來已深夜,翌日又要去北京。我在電話中向她告別,彼此交換了香港和多倫多的居址,互道珍重,希望將來有一天重叙。

無獨有偶,從香港飛返多偷多,坐在身旁的一個染了棕色頭髮的大陸青年,不諳英語,向海關填報携帶的物品,他沒有保留發票,很擔心課稅,他要求和我們一道過關,我們義不容辭。我跟他說,英文聽讀問題不大,講則不甚流利,但我們樂意充當他的翻譯。課稅極其量損失些錢,不致礙及其他。
加拿大海關在機埸截停了幾個大陸來客問話,棕髮青年其實有健康咭和工作証,沒什麽要恐慌的,結果他順利過關,堅持要替內子提行李。事後我一直想,沒有機心的陌生人,能夠彼此相助多麼好。

婚外情日益猖獗




彭美拉德立克曼(P. Druckerman) 是位財經記者,她走訪了世界上10 個國家的20 多個城市,事實上,她在巴西聖保羅,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和美國的紐約4 大城市都居住和工作過,又和丈夫在巴黎生活了4 年。終以三年時間寫成這夲書「Lust in Translation」(無處不在的欲望,書名顯然受一部叫「Lost in Translation」的電影影響),副題是<<從東京到田納西州的不貞規則>>,總之,這部書講的是各國的婚外情、通姦。

適值香港有識者鬧桃色醜聞,禁不住要問,世俗飲食男女,是否難過情色這一關。

據德立克曼的調查發覺,日本人認為只要付錢,便不算通姦,而最暢快的,莫如在著名的性俱樂部,淋浴前口交。受訪問的俄國人中,有40% 認為,通姦沒什麽大不了,不總是過失。莫斯科的上流社會認為,在沙灘俱樂部出軌,一點不違反結婚誓約。而印尼極之傳統的伊斯蘭婦女,她們婚外情的理由,跟紐約市女人沒什麼兩樣,認為丈夫忽視她們,不再聽她那枝笛,她需要人再讚賞她的聰明美貌,丈夫不願幹的,情人都肯做(問題是多久)。

英國人的不軌,與時俱增,18-29 歲的,有12% 與同居之外的人口交,30-50 歲的人,數字上升到20%,而50歲以上的人,也有30% 與同居之外的人性交。英國人欺騙另一半的,也比美國和法國人多。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結婚?婚姻就是一種承諾,不是承諾獲得,而是承諾放棄,決定向單身時的荒唐生活告別,適可而止。完美婚姻有時真要靠點運氣。

每個通姦的人,都有一個自圓其說的「劇本」,最常見藉口,是抱怨婚姻生活不愉快;愉快由雙方共同建造,單方面再有耐性力撐,也是徒勞。

婚姻失敗有許多原因,不純是男女感情方面的問題。有時是經濟條件引起的,就得先解決經濟的匱乏,有時是彼此的生活習慣,對事物的看法,對子女的要求和督導。如果發覺,彼此的wavelength 在各方面都不合拍,無法遷就,便得壯士斷臂,及早離婚,趁年紀還來得及,另覓人生,創新天地,切忌拖泥帶水。

夫婦有子女的話,比較麻煩,要考慮子女未來的幸福,這就看當事人肯不肯為下一代犧牲,有人肯,有人不肯,不肯,在今時今日也不是問題,親眼見過離婚後雙方各自再建家園,和彼此的下一代相處得非常融洽。

最痛苦的婚姻,是建立在謊言上,當事人到了亳無疚意,也就無藥可救了。

希臘人的五種愛

親情,友誼,男女間戀愛,大多數人明白是指什麽,不必再多解釋,但古希臘人除了用storge,philia 和eros 指稱上述三種愛和情誼,還用xenia 表示對陌生人的愛,用agape 表示無條件的愛,就須要進一步探究。

路上行人全是陌生人,難道都要愛他們嗎?當然不是,若這樣泛愛,非但累死,也很滑稽。那麽,是不是指「好客」,相當於英文的hospitality?照美國哲學家克里斯托弗菲列普斯的解釋,廣義近之,應該還有別的意思。

在今天這個時代,只要非我族類,便很容易把陌生人典型化和妖魔化,我們必須先克服對別人先入為主的觀念,自我才得到解放,社會才能夠進步。因此,尊重異己,盡可能照顧陌生人,是希臘人xenia 的真諦。

愛是一定有條件的,一個人愛父母,愛子女,愛兄弟姐妹,是因為你和他們有血緣關係,即使並非親生,也有養育之恩,血緣和養育即是條件。友愛和男女間的戀愛,也必有淵源,不少知己朋友和戀人,曾是多年同學或青梅竹馬的隣居,這也是條件。

日後發展,相互間情誼不一定對等,一方可能比另一方付出多些,但一旦超過了臨界點,愛便無法長久維繫。那就要講無條件的愛,agape 是不是指「我愛你做的一切」,還是指「無論你做什麽,我仍然愛你。」因為「I will still love you, whatever you do。」與「I love everything you do。」兩者間是有分別的,前者指「我不一定喜愛你做的一切,但我仍然愛你。」後者指「我愛你,也愛你做的一切。」

<<色,戒>>裡女主角愛上漢奸,便是這樣一種無條件的愛,她為了他,失身給別人,離開了家人,背叛了同黨。<<色,戒>>裡男主角的太太愛丈夫,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根夲是同流合污,她每天的生活是吃喝玩樂,打牌聽戲,獲得某種程度的虛榮和滿足。當然,兩個女人都愛得盲目,前者是一種肉欲與寬愛的混合,最終是自甘犧牲;後者隨波逐流,愛得有點可憐,也是身不由己。

五種愛,窮盡天下間所有的愛了嗎?當然不是,菲列普斯有次去南非旅行,他發覺索韋托(Soweto)當地有種部族愛的觀念,土話叫umbutu,意思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是一種先有「我們」才有「我」的愛,先有「大我」才有「小我」,先有國家民族,才有個人;中國人也有非親非故的所謂同鄉之誼,幫會之義。

至於說,香港有個廚師,只因給流浪小貓咬了一口,便將之三擲至死,他談不上愛護動物,相信他的人際關係,也好不到哪裡。

民航機常識

假期臨近,又是大家驛星動時候,從網站看到些民航機常識,在此向大家稍作介紹,如果你已經知道,就當核實重溫,不知道的人,包括我在內,知道後,既可警惕,也可解惑。

飛機所謂的自動駕駛,並不是撳個按紐,飛機就能自動飛向目的地,而是說起飛前,機師把飛行計劃、天氣狀況、載重總量等資料和數據輸入電腦,由電腦依指令執行任務:什麼時候轉彎,什麽時候繞避颱風,什麽時候下降…,電腦又同時監視發動機操作、油門系統。機師要注意的,是電腦的運作是否正常,必要時接管,發揮人手操作的特長;但飛機上同一模式的電腦,通常有3副,以防其中一副失靈。

起飛前的檢查工作,由正副機師各自手執一份檢查表,逐一宣讀核對,完成後要回報。起飛時,正副機師之間的對話,要嚴守操作手冊上規定的模式,不能隨意增減,稱為Standard Operation Procedure(標準操作程序,簡稱SOP)。起飛後,由正副機師輪流主控飛行,其時就只有pilot flying與pilot not flying之分,意思是由其中一人主控飛行,另一人從旁協助,負責主控飛行的,既然不一定是正機師,他們之間的操作程序,也都有嚴格規定,誰該做什麽動作,不該做什麽動作,劃分得清清楚楚。
主飛的下達命令,協助的便要一絲不苟奉令執行,縱使交接任務,也都有固定的口令傳遞,以免造成誤解。

飛行中,駕駛席經常保持兩個機師,不得隨便離席,有一個上廁所,另一個便要戴上耳機和氧氣面罩,採取戒備狀態,以防萬一。正副機師不可進食同一欵食物,或同時進膳,以預防食物中毒。機師的工時限制,各航空公司並不相同,為大家安全起見,機師從報到開始起算,至降落後一小時,總計不得超過14小時。越洋長程航線,飛行時間超過10小時,航空公司就得加派一位正機師,以便3人輪流休息。

從副機師晉升正機師,先要擔任巡航機師,副機師起碼要有3500小時駕駛經驗,年齡不得超過48歲,才可任巡航機師,受訓兩年。巡航機師起碼要有6000小時駕駛經驗 (阿聯酋國招請民航正機師,要8000小時,佢地條命都經貴啲) ,年齡不得超過52歲,通過考試,才升任正機師。巡航機師的主要工作,是代替正機師監視各系統的正常運作,飛機的升降,則由正機師負責,可見操作升降的重要性,從統計數字看,飛機常在升降期間出事。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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